文娛價值官解讀:
今年3月,村上最新長篇小說《刺殺騎士團長》的簡體中譯本正式上架,預售時每3秒就賣出一套,正式發售沒兩天,首印的35萬套已全部售罄。鍛造這一奇觀的,除了生產者村上春樹,還有譯者林少華,在每本外國經典的背後,都藏著一位大牛譯者。
但隨著人工智慧的發展,當AlphaGo在圍棋界所向披靡,Skype開始支持實時翻譯功能時,憂慮也在翻譯界瀰漫。人們在問,人工智慧最終會代替專業翻譯公司人工翻譯嗎?如此一來,是否意味著大多數譯者將面臨失業?
同傳和筆譯之爭背後的專業翻譯公司商業邏輯
去年,一部《親愛的翻譯官》引發收視熱潮。在陪伴熒屏上翻譯官喜怒哀樂的同時,人們也將目光投向「同聲傳譯」這一神秘職業。同傳,指譯員在口譯過程中,持續同步地為聽眾提供翻譯。因門檻高、壓力大,同傳譯員常被貼上「多金」「早衰」等標籤。
因為同傳的收入相對高,「筆譯」現在被很多翻譯視為「藍領」的臟活、累活,而「口譯」則被奉為帶上光環的「白領」甚至「金領」職業。俗話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想兩者都精通,難於上青天。
杜然是紐約時報中文網編輯,「每天最忙的是上午」,一天的工作從清晨開始,把紐約時報上的各種稿子翻譯成中文。完成一天的工作后,杜然就會埋頭到英文著作的翻譯中,他翻譯過《動物性趣》在豆瓣評分高達8.6分,動物們的來信非常逗趣,無論從論題還是從組織方式,都算得上市耳目一新的科普著作,頗受好評。
「筆譯的報酬現在越來越低了。」杜然說,如果不是名氣特別大的頂級翻譯,普通翻譯翻譯一部二三十萬字的著作,稿酬有時也就一兩萬,國內很多翻譯公司對一般性稿件的翻譯報價現在甚至壓縮到了60-100元每千字,而且不會根據譯員的資質和經驗作出大幅調整。
美國的情況卻完全不一樣。美國的筆譯收費是每千字30-300美元,翻譯公司一般收25%-50%,其餘歸譯員。有能力的譯員會這樣來算報價:期望的時薪÷每小時能翻譯的字數=每個字的報價。比如期望時薪200元,每小時能翻譯400字,那麼每個字就要收取0.5元。但是在國內,除非是極少數專家級別的翻譯人員,普通譯員如果報出這樣的價格,恐怕會被客戶和翻譯公司嫌棄太貴。
正因為筆譯的價格比白菜還「賤」,所以同傳的市場前景和熱度和筆譯差距越來越大。雖然口譯和筆譯沒有高低之分,但由於口譯人才缺口之憂加之市場炒作之嫌,當下口譯熱度已經遠遠超越了筆譯。而這一現象,也往往令眾多從業人員急功近利、捨本逐末,杜然覺得這種現象並不好。
人工智慧和翻譯們的焦慮
一邊是專業翻譯公司筆譯的市場行情不斷看低,一邊人工智慧突飛猛進,各種翻譯軟體精準度不斷提升,這讓機器取代人工翻譯的呼聲不斷高漲,也讓翻譯自身也非常恐慌。
事實上,迄今為止,機器翻譯已經出現了70年,但大多還停留在比較機械化的字面意思對應翻譯。為了打破這一格局,谷歌、微軟等都在積極開發智能化的翻譯,爭取讓機器能夠真正「讀」懂人類的意思,而非一字一字地對應輸出答案。
從長遠來看,人工智慧對翻譯行業帶來的衝擊將會是致命。雖然現在的翻譯軟體,仍然無法代替正式的翻譯。現在一些基本意思歧義,翻譯軟體對於多重含義詞語無法處理,書面翻譯尚且搞不定,但隨著技術的發展,翻譯軟體的缺陷應該會被不斷克服。
年輕翻譯家杜然
雖然對技術了解並不多,但在杜然看來,短期內人工智慧完全代替人工翻譯並不現實,這是基於杜然對英語這個語言本身的判斷。「語言的翻譯非常複雜,並不是能完全轉換的,像英文里有不少單數複數,人們翻譯『男士們』、『動物們』,卻忽略了這些名詞在漢語中本身就是集體性名詞,本身就有複數之意。翻譯員在具體翻譯時,必須根據前後語境並懂得尊重漢語表達習慣,通過拆分、換序、合併的方式來解決這類問題,目前機器顯然無法有這樣的語言邏輯。」
與此同時,其實翻譯的專業性也很強,每個翻譯都有他專註的類型和擅長的領域。杜然說,只有你長期關注某一個領域,你去翻譯那個領域的東西的話,才會駕輕就熟一些。相比之下,機器冷冰冰的直譯並不符合人們的閱讀習慣。
「語言代表著一種文化,要真正了解一個詞的意思,只是簡單地查字典還遠遠不夠,更需要了解背後的故事,才能明白其真正的涵義。」杜然說,就他的了解,目前的人工智慧還沒有發展到完全取代人類的程度,應該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不過,隨著技術的不斷成熟,杜然也和很多同行感覺到了危機,「未來會有部分專業性和創造性不強的翻譯工作被人工智慧所取代,這是無法避免的,但至少在短期內,翻譯這份職業的市場不會大規模萎縮,依然會保持現有的平衡。
藝術屬性的專業翻譯公司翻譯 永遠不能被機器取代
即使未來人工智慧發展到了非常成熟的地步,杜然認為翻譯會集中在文學領域,這一塊是永遠不可能被機器所取代的。
文學性強的作品的翻譯,機器很難勝任。翻譯是門技術,更是一門藝術。機器沒有創造性,不懂得文化、審美、藝術,而這些卻是譯者在翻譯一部文學作品時必不可少的素質。「機器翻譯即便能趨近準確層面上的『信』,卻未必能做到『達』和『雅』。」
杜然說,任何一個譯文都會不可避免帶上譯者的思想和語言風格。事實上,文藝青年們所沉迷的村上式腔調,從一開始就混上了林少華的氣息。自從1989年翻譯《挪威的森林》開始,林少華就成了「村上背後的男人」。這些,機器可能永遠都做不到模仿出每一個譯者的氣質和文風。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機器翻譯的效果越來越好,許多時候甚至可以「勝任」簡單規範的文本翻譯了。可是,翻譯與「科學」的距離還相當遙遠。科學是一種認知體系,目的在於探究事物的規律;而翻譯只是一種語言轉換過程,加之自然語言本身就不是規範嚴格的,裡面又摻雜許多「只可意會」的主觀因素。
翻譯,是一個再創造的過程,而不是簡單的語言轉換。林少華說過一句話,他希望他翻譯的中文作品,能夠在讀者身上營造一種日本讀者用日文閱讀時的一種感受,對於翻譯,他會強調是一種感受,這個觀點杜然還是比較認同的。
所以,即便是現代偉大的翻譯理論家奈達,在堅持了幾十年「翻譯是科學」之後,也不得不承認,翻譯是藝術。比如「The night breeze came with pleasant guitar」,沒有藝術的靈光閃現,僅僅靠講道理做分析,很難翻譯為「晚風送來美妙的吉他」。這只是個簡單的例子,許多翻譯的「神來之筆」,是分毫離不開藝術的。
關於翻譯,村上春樹有個說法很形象:「翻譯這東西,原本就是將一種語言『姑且』置換為另一種語言。哪怕再認真再巧妙,也不可能原封不動。翻譯當中必須捨棄什麼方能留取保住什麼。所謂『取捨選擇』是翻譯工作的根本概念。」
換句話說,翻譯過程中難免流失原作若干審美信息,同時增添某種審美信息——如何保持二者微妙的平衡,即是取捨的原則或標準,這就是一種藝術的平衡和再創造。
村上春樹
「在語言這種藝術面前,其實我們永遠是個孩子,應該永遠懷有一顆赤子之心,懷有敬畏之情。」林少華的這句話,作為翻譯的杜然也相當認同,當新的技術出來,只要你在你的領域做得足夠好,被淘汰的可能性便不高,因為高質量的人才永遠是稀缺的。
十幾年幾乎每天晚上挑燈沉浸在語言和文字中的生活並未讓杜然厭倦,面對人工智慧的來勢洶洶,把翻譯當成藝術對待的他能感到壓力但並不恐慌,依然保有自信和熱情。
資料來源:中國新聞